首页
笔下书院
找书  排行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五章 北京新贵(2)

邵飘萍,浙江东阳人,1886生,14岁中秀才,后来转进西学。1908年毕业于浙江省立高等学堂,与国民党要员、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的机要秘书,有“天下第一笔杆”称誉的陈布雷是同班同学,且有相当交往。著名报人邵飘萍,不畏强权,敢于揭短。无论是袁世凯当政,还是段祺瑞执政、张作霖执政,他对他们都毫不留情。他手中那只笔,是投向黑暗当政者的投枪、匕首;素为当政者痛恨,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袁世凯就三次下令逮捕邵飘萍,让他不得流亡日本一段时间。1915年12月袁世凯称帝,邵飘萍在《申报》发表抨击袁世凯的雄文《预吊登极》,气得袁世凯吐血……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段祺瑞政府在许多问题上讳莫如深,遮遮掩掩,拒绝所有记者采访。时年21岁的邵飘萍居然借得一辆挂有总统府车牌的轿车去国务院,被传达长拒之于门外,邵用贿赂的办法,给了传达长一笔钱,并谎称他与段总理有约。俗话说,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口软。经传达长努力,加之邵飘萍有名气,段祺瑞破天荒地接受了邵飘萍采访。邵飘萍很有能力,他从段祺瑞口中居然套出中国准备参加协约国对同盟国作战这样的重大新闻。邵飘萍将如此重大消息发表在他主编的《申报》上,消息不胫而走,引发国内外关注,让段祺瑞大呼上当,大发雷霆……

冯玉祥曾经赞叹邵飘萍:“飘萍一支笔,胜抵10万军!”“飘萍主持《京报》,握一枝毛锥,与拥有几十万枪支之军阀搏斗,卓绝奋勇,只知有真理,有是非,而不知其他,不屈于最凶残的军阀之刀剑枪炮,其大无畏之精神,安得不令全社会人士敬服!”

邵氏与奉张的仇隙不自今日始。早在1918年2月,邵飘萍就著文讥讽张作霖:“奉天督军张作霖,初以马贼身份投剑来归,遂升擢而为师长,更驱逐昔为奉天督军段芝贵,取而代之。‘张作霖’三个字乃渐成中外瞩目之一奇特名词。至于今所谓‘大东三省主义’,所谓‘奉天会议’,所谓‘未来之副总统’……时时见之于报纸,虽虚实参半,褒贬不同,委之马贼出身之张作霖亦足以自豪也矣。消息传来,此当中原多故、西北云扰之时,张督军忽遣一旅之师,截留政府所购枪械二万余支,陈兵滦州,观光津沽。当局莫知其命意,商民一夕而数惊。”

第二次直系战争中,反戈的冯玉祥杀了个回马枪,率部占领北京。邵飘萍在他主持出版的《京报特刊》上,连续推出多个配文漫画版。凡是与张作霖们作对者,他都作正面报道介绍,标题就很吸引人。如,《保护京畿治安京畿警卫总司令兼京畿警察总监鹿钟麟》,《时势造英雄首先倒奉之孙传芳》等等;而对张作霖、吴佩孚们则给于相当的鞭挞、讥刺,如,《一世之枭亲离众叛之张作霖》,《助纣为虐之吴佩孚》,《鲁民公敌张宗昌》,《甘心助逆之张作相》等等。一纸风行天下惊,造成的后果相当严重。这些报刊甚至流播到前线,让官兵争相传阅,影响军心,影响到人心向背。

张作霖随手从当天送来的一叠报纸中,拿出一张面上的《盛京日报》,一看一惊。该报头版头条是一排黑体大字排就的通栏标题:《汀泗桥战大战吴佩孚大败蒋介石大胜》。

糟了!张作霖把报纸一摔,又在屋里踱了开来。他算计着。第二次直奉大战后,他与同样被称为大帅的吴佩孚化敌为友。为应付广东北伐军北上,他同“常胜将军”吴佩孚作了分工,订立攻守联盟。年前,本来形势一派大好。他挥师乘胜南下、奉军相继夺取、占领了安徽、江苏、南京、上海等江南锦绣之地、重要城市。为稳固胜利,他特别委派杨宇霆坐镇南京,统一指挥、监督这几十万南下奉军。不意,包括杨宇霆在内的高级军官,到了那样的烟花之地,醉心享受,不久就被当地大小军阀孙传芳、陈调元联合起来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尸横遍野,丢城弃地,大败而回。奉军中,多名高官强烈要求公审杨宇霆、治他的罪。特别是少帅的副手,在奉军中深孚众望的军长郭松龄要求枪毙杨宇,不然不能平民愤、军愤。他权衡再三,念及杨是个难得的人才且多年对他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多有贡献而网开一面。抓出几个中高级军官枪毙,作替死鬼,他撤消杨宇霆一切职务,赶回奉天软禁反省、闭门思过。现在,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率部一路北上,势如破竹。汀泗桥是北伐军路上最难啃的骨头,吴佩孚在汀泗桥布下重兵,鼓吹汀泗桥不要说北伐军难以逾越,就连鸟也飞不过去。然而,“常胜将军”吴佩孚言犹在耳,北伐军拿下了汀泗桥,虽然死伤惨重。北伐军拿下了汀泗桥,吴佩孚就一路上无险可守了,败定了。北伐军不同于他以前交手的任何部队。这是一支国共联合组建的部队,气势大得惊人,兵强马壮。北伐军由四个集团军组成。总司令蒋介石兼任第一方面军令,这支部队在四个集团军中最为强大、集中代表江浙一带财团的利益,因而得到江浙一带财团源源不断的“输血”。此外,有“山西土皇帝”阎锡山、广西桂系李宗仁、白崇禧,“西北王”冯玉祥等大的地方势力组成的第二三四方面军,总兵力不下30万人。北伐军以黄埔军校毕业生为骨干。这支国共联合组建的新型部队,所向无敌。他自知不是北伐军对手。时不我待。得赶紧处理、处死邵飘萍这类人。然后他得集中精力,考虑北京一带防务,考虑逼不得已时,退回关外事宜了!想到这里,他猛然站定,拿起电话要京师警察厅厅长。京师警察厅厅长吴文一叫就到。在电话上,张作霖声色俱厉地告诉吴文:“时间紧迫,你必须在三天之内抓到邵飘萍。否则,哼!”

“是!”电话那边,京师警察厅长吴文接受了命令。

京师警察厅长吴文还是有办法的。很快,胖胖的《大陆报》社社长张翰举奉召到了他的办公室。这是一个很没有骨气的文人,又是一个胆小鬼。见到虎威威的京师警察厅厅长,张翰举脚就打抖。京师警察厅长吴文破例地对他很客气,让坐、倒茶。

“张翰举,你知道我找你来的原因吗?”京师警察厅厅长问。

“不知道。”张翰举用手托着眼镜说:“厅长,张某可是一介书生,老老实实的报人。所有的报道、文章,都没有离开过当局的规定。”

京师警察厅厅长点了点头,坐在办公桌后的吴文,用一双锥子似的眼睛将毕恭毕敬坐在自己面前的张翰举好一番打量。这人是邵飘萍旧交,唯利是图,人品很差,在业界有“夜壶张三”之称。这个不雅的外号是指谁有本事,谁就可以将人拿去,像使夜壶一样使用。

“邵飘萍你认识吧?你们是朋友吧?”京师警察厅厅长忽然连连发问,问时,掏出手枪,砰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那是一只小巧的烤漆锃蓝的可尔提手枪,京师警察厅厅长开始低头玩枪,他用一方红丝绒巾擦了枪身,将一只*上的子弹退下来,摆在桌上数,一共是五颗子弹。子弹都不大,就像五颗红色花生米。

张翰举一听邵飘萍的名字就紧张、发慌。屁股底下就像被什么利器锥了一下似的,一下站起说:“此人也不算朋友,只是认识而已。”

京师警察厅厅长把*装进手枪,举起枪来,觑起眼睛瞄了瞄准。“张社长你就不要谦虚了。”京师警察厅厅长说:“你和邵飘萍是朋友,这没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是一个守法报人。而你的朋友邵飘萍与你不同,他同当局处处作对,危害很大。我们现在奉张作霖张大帅命令捉拿他,希望你同我们配合,嗯!”

“那当然、当然。”夜壶张三站起来连连点头。

京师警察厅厅长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夜壶张三攻下来了,心中暗暗高兴,这就接着问:“邵飘萍现在藏身何处?”

“这个,这个!”张翰举有些语塞,又用手托了托眼镜,手在发抖。

“说!”京师警察厅厅长突然发威,厉声喝斥,“不说我毙了你。”

“好,我说。”张翰举干咳一声,说出了邵飘萍现在的藏身地。邵飘萍现在在位于东郊民巷使唤使馆区的内那座很有名、很阔气的六国饭店内,出高价包了一间房子。

“这是灯下黑。”京师警察厅厅长吴文咧了一下嘴,说:“这家伙看来还真有两下子。”

京师警察厅厅长吴文给“夜壶张三”开价,要他把邵飘萍诱骗出来,他们好逮捕。因为六国饭店在使馆区,弄不好会引起纠纷。看“夜壶张三”耷起头不吭声。京师警察厅厅长吴文给他开价两万块大洋,“夜壶张三”还是不吭声。“这样!”京师警察厅厅长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手一比:“再给你外加造币厂总监职。这个职务可是只下金蛋的金鸡,保你享用终身。我还要告诉你,这个案子是通天的,直接通到了张大帅那里。在送你两万块大洋的基础上,再送你顶造币厂总监的帽子、这个肥缺,也是张大帅定的。怎么样,该满足、满意了吧!”

“夜壶张三”这才笑了,他又托了托眼镜,很谄媚地表示:“既然张大帅看得起我张翰举,我照办。如何办,请吩咐!”

“过来。”京师警察厅长以手示意,张翰举赶快走上去,京师警察厅厅长给了他好一阵耳语。

“翰举你说的事是真的吗?”这天下午,藏身六国饭店的邵飘萍接到朋友张翰举电话。电话中,张翰举告诉邵飘萍,鉴于邵在国内国际崇高的声望名气,加上朋友们的努力斡旋,多国大使出面干涉;张作霖对多国大使郑重保证:尊重言论新闻自由;保证报业巨子邵飘萍的生命安全及言论新闻自由……

也就是说,邵飘萍自由了、安全了、可以重操旧业了。为了慎重,张翰举告诉邵飘萍,为此事,他专门去了住在北京什海那座过去是清王府,现在的少帅张学良家,给少帅谈了邵飘萍的情况。他知道邵飘萍与少帅有过交往。邵飘萍相信少帅张学良。少帅与大帅不同,少帅是个有新思相的人,很开明的人。

“少帅怎么说?”邵飘萍中计了,他很有兴趣地问。

“少帅是拍了胸脯的。”张翰举信誓旦旦地说:“少帅保证,新闻巨子邵飘萍出来,不仅安全上绝无问题,而且你办的《京报》照样办。少帅还很开明地说,如果一个政权,畏惧言论自由,就不是一个好政府好政权。一个政府、一个政权如果连新闻自由都不允许、都怕,那这样的政府、政权就太脆弱了,就该垮台……”张翰举说这些话,邵飘萍是相信的,因为少帅张学良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张翰举是否真的去找过少帅,少帅是否说过这些话,无以为证。

电话中,邵飘萍显得很兴奋,他说,在六国饭店静修这段时间,可把他闷坏了。这下好了,又可以出去大展拳脚了。张翰举马上给邵飘萍戴高帽子:“理解理解。你邵飘萍是何等样人!闻鼙鼓而思良将。小花坛怎养万年松!小操坝自怎能任千里马驰骋!这样!”他立刻追上一句:“我立刻用车来接你!”

“好!”时值盛年的邵飘萍热血沸腾,爽快地答应了张翰举,他太想工作了,他把自己估计过高了,对恶劣的处境、奉张的险恶,严重估计不足,思想上存在一些虚幻,特别是他交友不慎。他没有看出张翰举卑劣的人品,他太相信人了,这就落入了陷阱。

这天下午五时半,位于东郊民巷使唤使馆区的那座占地广宏,红柱绿瓦,古色古香的六国饭店门前的大红宫灯刚刚亮起之时,在最初的客人们络绎而至间,一辆最新产日本丰田黑色漆车,像一只体形轻捷的猎犬,不声不响地披着最初的暮色而来,轻轻停在六国饭店门前九级汉白玉石台阶下。

车门开处,张翰举下了车,望着饭店方向,习惯地托了托眼镜。如果这时有人注意他那厚厚镜片后的一双金鱼眼,必定大吃一惊。那眼神是多么凶狠、贪婪、残忍!

这时,个子适中,戴副眼镜,穿件长袍,面目清秀的邵飘萍出现了,他从饭店中走了出来。张翰举向他扬手。邵飘萍点头回应,他一手提皮箱,一手轻拽袍裾,步伐轻快地走了下来,上了张翰举的车。

结果可想而知。张翰举的车,刚出胡同就被大队军警拦下。邵飘萍被捕。

尽管京城多家报纸刊登了邵飘萍被捕的消息,京城众多文化名人迅速参与营救,其中还有清末年间与康有为一起参与过公车上书,作过满清四品高官,和康有为、梁启超、黄兴是好友,与汪精卫、蔡锷���都有深度交往的杨度。杨度组织起很有名望的13人,上门请求少帅张学良营救新闻巨子邵飘萍。

少帅很为难、很无奈地告诉杨度等人:“逮捕法办飘萍一事,是老帅和子玉(吴佩孚)及各将领早已有此种决定,并定了:一经捕到,即时就地处决。此时飘萍是否尚在人世,且不可知。余与飘萍私交亦不浅,时有函札往来。惟此次碍难挽回,而事又经各方决定,余一个亦难做主。”

虽杨度等人再三恳请,张学良表示没有办法。他说:“飘萍虽死,已可扬名,诸君何必如此强我所难。……此事实无挽回余地。”这就没有办法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邵飘萍从被捕到被处死,时间很短。期间,他被“严刑讯问,胫骨为断……”当局宣布他的罪状是:“勾结赤俄,宣传赤化,罪大恶极,实无可恕,着即执行。”

邵飘萍被捕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凌晨四时三十分,他被军警秘密押赴天桥秘密处死。临刑前,他不仅没有丝毫惧意,而是幽默地向监刑官拱手道别、调侃:“诸位免送!”毫无惧色地哈哈大笑,直至枪声响起――京师警察厅厅长吴文亲自到场监刑。刽子手胆怯心虚,用的是当时很金贵的*。

那是东方亮出最初一丝鱼肚白时分。执刑队黑压压一片,至少有三四十人,如临大敌。监刑官要邵飘萍转过身去,邵飘萍却面向东方,不屑地对郐子手们说:“我若面向你们,你们手抖。我就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说时泰然自若地将搭在自己颈上的一条红围巾朝后一甩,态然自若地说:“开枪吧!”两个刽子手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用两把*对着的他头开枪了。邵飘萍像是疲倦了,一头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时年40岁。

邵飘萍牺牲后,他的夫人汤修慧继承丈夫遗志,克服重重艰难险阻,坚持出版具有邵氏风格、颇有战斗力的《京报》。到了抗战期间,国难当头,1937年7月28日,邵飘萍开创的《京报》,坚持出完最后一期,这才结束了它19年不畏强权、勇于歌颂正义、真理,鞭挞假丑恶的长达19年的非凡战斗历程。(未完待续)